楼继伟：政策驱动，尊重市场，推动企业责任投资

在“第二届ESG全球领导者峰会”上的讲话

楼   继   伟

2022年6月28日

我是从2007年担任中投公司CIC董事长兼CEO那时开始接触和践行ESG投资理念的，当时联合国已经提出ESG投资理念，但响应者不多。CIC坚定地接受这一理念，先从加强内部治理入手，经过数年努力，建立了既高效又相互制衡的投资管理制度。CIC还是主权财富基金“圣地亚哥准则”的发起者和践行者，始终全面披露配置框架和投资绩效。比较难解决的是责任投资，当时企业基本上没有建立ESG信息披露和评估制度，只好从负面清单开始，对最可能造成严重污染的项目，争取在尽职调查环节就发现有重大治理缺陷的企业，在投资决策中对其一票否决。

目前，大多数企业已接受责任投资理念，政策驱动也成为各国政府的共识。在讨论ESG发展的时候，对环境友好的关注比较多，今天我主要是讲“S”(Social)和“G”(Governance)，重点在政策驱动。

企业社会责任发展内容很多，我重点讲如何弥补中小微企业普遍存在的融资缺口，就是Financing Gap。经济理论和各国的实践都表明，由于成本和信息不对称，仅仅依靠一般的商业金融机构，小型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往往融资困难，也就是陷入Financing Gap，而这些企业提供了最多的就业机会，有利于经济社会公平发展。但小微企业贷款难、贷款贵在中国已经成为普遍现象，这是典型的市场失灵问题。针对这一问题，国家推出了普惠小微贷款政策，要求商业银行增加普惠小微贷款，实际上是要求银行履行社会责任，这与银行的股东责任往往是冲突的。银行股东是多元化的，例如四大国有银行都已上市，要求社会股东都承担社会责任是不现实的，这就需要公共部门发挥作用。

我们可以观察到有的地方财政对当地法人银行支持小微企业贷款，也就是“支小贷款”给予贴息，人民银行有专门的支小再贷款和相应的贷款贴息；财政部会同有关金融机构设立国家融资担保基金，以融资再担保为主业，适当开展股权投资业务，并可对省级担保基金注入资本金。这些措施对银行增加普惠小微贷款起到了一定支持作用，但仍是相当碎片化的，需要大力改进。

发达国家融资缺口的问题并不严重，基本在5%之内，主要是通过专业公共部门同金融机构和企业分担融资风险，并适度发放小微贷款，这类公共机构在美国是“小企业管理局”(U.S. 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)，在日本是“日本政策金融公庫”(Japan Finance Corporation, JFC)，在欧洲其它国家也有类似的机构，而且都通过立法规范其职能。世界银行曾经咨询，向中国提供过多方面的改革建议。弥补融资缺口可以作为一个重大的国际咨询课题，还可以在适度的规制和监管之下发挥金融科技作用，助力对小微企业的贷款发放。

目前互联网信息平台主要做助贷业务，利用大数据和算法，有画像准确、风险识别能力强、风险定价水平高的优势，可以帮助中小银行获得客户并进行风险识别。有的专家分析贷款利率可以降低约2个百分点，但要防范系统性风险。这些平台不能只做助贷业务，要做联合贷款，平台金融公司必须有一定比例的跟贷，比如不超过10%，保持风险留存。这一比例不宜过高，联合贷款如占用大量的资本金，会压抑平台的助贷优势。规制要在发挥优势和控制风险之间寻求平衡。还可以对所服务的金融机构做出数量规制。互联网信息平台具有垄断性，那就引入垄断竞争，通过有规制的竞争降低系统性风险，有了规制就要按其严格监管，包括持牌经营。互联网信息平台是我国的一大优势，应当利用好。

再谈谈公司治理方面的问题。首先，企业自身要建立高效的治理机制。包括投资决策、机构运营、管理会计、内部控制和风险管控等等。其次，识别管理对手方风险。这往往需要依靠公共部门的作用，例如银行存款是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的一个重要投资类别，不能仅看哪家机构给的利率高就给哪家提供存款，要做风险管控，特别是识别公司治理机制方面的风险。但理事会不可能穿透对方的公司治理，只能搜集公开报道的信息，开展必要的尽职调查，削减可疑被投机构的存款或要求其增设国债抵押。这种做法确实规避了一些高风险的机构，但仍旧难免出险，公司治理机制存在重大缺陷的机构最容易暴发风险。因此，政府监管部门的作用十分重要，要将风险控制在早期，杜绝其暴发。

以上分析表明，在推行责任投资的问题上，政策驱动最为重要，公共部门要尊重市场，利用自身的优势弥补市场之不足，发挥好规制和监管作用，并开展国际合作，企业才有开展ESG责任投资的动力，并获得更好的回报。

责任编辑：杨斯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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